【韩张/BE】寒山雨（14）
张副一开窍，自己都害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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很长一段时间了，张新杰睡得不安稳，有时夜里会被魇住，浑身发抖。韩文清一贯警醒，于是被惊起许多次，都看见张新杰紧皱着眉头，冷汗湿了的发丝一缕缕粘在脸上。韩文清又不敢叫起他，老人们常说，做恶梦的人不能被吵醒，不然会丢魂。
是以张新杰紧紧握住他的胳膊或是被单，韩文清不敢有大动作，只能轻轻抚摸他的手背，希冀他能放松一些。第二日起来张新杰总是精神不济的样子，却不肯休息一两日。最开始那会儿正是他在内阁帮助处理国事，每日去文渊阁，几个阁老都心疼他，劝韩文清让张新杰休息几日也不碍事。张新杰的倔脾气上来了，十头牛都拉不回来，况且又没有什么大事，韩文清也就由着他了。
而现在，韩文清意识到不能再拖下去了。
张新杰，咳血了。
张新杰觉得喉头发甜，背过身轻咳几声，韩文清敏感的一抽鼻子，捉住张新杰的胳膊翻过来一看，就见袖上雾状散开一片嫣红。座下站立的张佳乐傻眼了，反应过来以后连滚带爬的跑出去找大夫。
张新杰在等待大夫来的过程中，仍旧有一眼没一眼的瞟着韩文清手里的战报，还能给出几点建议。霸图军顺利推进，吞食嘉世国土只是时间问题。不成想嘉世百年国祚，几经动乱，最终还是没能挺住。嘉世一亡，霸图压力顿无，挥师南下覆灭蓝雨微草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实。哪个君王没有虎视天下的雄心，何况韩文清千古一帝。
大老夫号了半天的脉也没号出个所以然，看着坐在一旁一言不发但脸色已明显暗了下去的韩文清，觉得脖子上轻飘飘的。张佳乐唯恐心尖上被插刀的韩文清不理智一回，赶紧把老头儿扔出去。张新杰倒是不怎么在意，轻松的披上干净的外衣：“最多再有一个月，就能打进皇城里去。”
韩文清点头：“那你率军压阵，留守楚州，我领兵去攻皇城。”
韩文清的眼皮微微垂着，不怒自威。张新杰了解他，韩文清再怎么纵容他，也有自己不可动摇的底线，他露出这样的表情，那就是无人可以违逆的意思了。
谁的身体谁清楚。张新杰梦魇，乃至今日咳血，都是因为功体不稳的缘故。他被夺了龙角，现在这个身体相当于是妖身，龙角里藏着他几乎全部修为与一半心魂。倘若龙角有异，这个身体必然会承受不住。而龙角又是各方妖物觊觎的好东西，张新杰下界前将龙角送回东海水晶宫，就是为了预防万一。
谁能潜进水晶宫里，动了他的龙角呢？
张新杰怕他还未帮韩文清打下这江山，这个身体就先崩坏。以龙气重塑一个肉身需要一年多的时间，那时人间已过四百年，韩文清早就成史书上残墨一缕了。
张新杰抓紧了袖角，恐惧自己的改变。
最初接近韩文清，是因为他是真龙应世，能缓他天罚之苦。而眼下嘉世倾颓，霸业半竟，他想的竟然是韩文清没了他该怎么打天下。他本来不应该担心的，以韩文清的能力，战场上绝对不会是任何人能小觑的。
那以后呢？韩文清能打天下，说不定并不擅治天下。他可以帮他，他有能力帮他。如果他愿意，他可以凭借不老之身，永生永世守护他的帝业。
神仙没有七情六欲，但沾染了红尘，一样能学会人性。而神因为有了人性，才使自己的血肉丰满，丰满了血肉，做好了准备，就能去学会人性中最深奥的层面。
张新杰首先学会的，是贪婪。他想和韩文清并肩站在史册中，后世人们说起韩文清，会说他身边有个人，叫做张新杰。
并不为青史留名，并不为流芳百世，就是单纯的，贪婪的，想要站在他身边。
就像少阳神君，就是单纯的，贪婪的，想要站在文王身边。文王落了个魂飞魄散，于是少阳也不肯独活。人间岁月长，这些事情仿佛已经过去了很久。张新杰抬手抚上心口，却仍旧能感受到穿心的疼。
他的挚友黄少天，生于天地乍开之日。那年扶桑花香愈千里，他们初识于缚神台，他劈了黄少天一雷，惩罚他酒后孟浪。黄少天喝光了虬褫殿的酒，两个人算是结了缘分。冷漠寡情的龙神平生初尝人情味，自然是对这个朋友倍加珍惜。甚至黄少天要闯凌霄殿，他二话不说起身就走。
最终，他还是没能救了黄少天，黄少天也没能救了喻文州。文王殿的桃花一夜开败，黄少天死了心，张新杰下了界。
月神望舒说张新杰下界便是受劫。张新杰说，我本就是以罪身下界，怎么能不是受劫呢？
望舒眨了眨眼。张新杰受情劫，这样的话，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。她觉得荒谬，张新杰怎么会受情劫呢？九重天上最清心寡欲的神仙，天下倾心叹无缘。这样的人，就是神魂俱灭，估计也不知道情为何物。
张新杰贪婪的早就不是能护他无伤的真龙之气，而是真龙附身的韩文清。
张新杰觉得自己想通了，又好似没有想通。抬头去看韩文清，帝君拿惯了刀枪的手，正握着银断灵活的分着红豆糕。
张新杰：“好。”
韩文清把糕递过去，张新杰接了，叉起一块送到嘴里：“我把最近几个州府的事情处理一下，你也没有后顾之忧，早去早回。”
韩文清本意是让张新杰留下静养，虽然知道他肯定不能闲着，但总比长途奔袭军旅劳苦要好。既然张新杰答应了，他也省的烦恼。有张新杰料理大后方，实在是没有哪里放心不下，要硬说不放心的，就是放心不了张新杰本人。
“你确定可以？”
“可以。”
韩文清日前攻下楚州府时，清点库房清点出来一枚铜符。多巧那日张新杰就在一旁看着，当时眼镜都直了。他子夜会有寒冰被身之苦，与韩文清同寝便无此顾虑，拿到铜符以后张新杰说，现在他没有韩文清也可以撑一段时间。
那枚铜符是以龙火淬炼，至阳至纯，这几日韩文清都贴身带着，龙气更盛。张新杰估摸着他现在离开韩文清一个月不成问题，皇城近在眼前，分头行动效率也高些。
速战速决，然后抽个时间，悄悄回去检查一下龙角吧。
-TBC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