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妙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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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你为个凡人，连命都不要了。

——你不也为江流儿，豁出了性命去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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兵败如山倒。

 

城破时，韩文清看见孙翔的身影在城头上一闪而过。韩文清清楚孙翔恐怕是抓不住了，就算放虎归山，他也没有地方可以去。微草爆发内乱，已自顾不暇，蓝雨倒是富甲一方，可惜兵不强马不壮。除去这俩，放眼天下，谁还敌手？

 

这是张新杰不在他身侧的第七日。嘉世灭亡，霸图雄踞半个大陆，下一步就要挥师蓝雨。次日，韩文清下旨，迁都开封，同时急招张新杰归朝。送旨的影卫去了不多时又回来了，手里拿着封张新杰的信。

 

韩文清就觉得心头一紧。

 

那信封上写着“将军亲启”，刮开封蜡，里面抬头却是“吾王文清”。

 

“新杰叩首。夫相别数日，相思怀中难平。想嘉世已定，吾王应记：一，烧杀淫掠者，斩。若有欺凌百姓……”

 

韩文清跳过中间一大段啰啰嗦嗦的劝诫之语。这样的保民之策，几乎每下一城，张新杰都要当着将领们说上一遍，韩文清自己都要背过了。直接看到结尾，就见那人仿佛是顿了一顿，起笔一滑晕染的尤为厉害。

 

“……此别经月，不知归期。东海有变，为保社稷太平，故而窃行。勿久坐以生变，请先行蓝雨，下广、桂、宜三州后，再行整肃。愿不日归朝，东南皆入吾王囊中。新杰再叩首。”

 

韩文清脸色平静，影卫抱出个檀木箱子来。每有张新杰的文书奏表，韩文清阅过后从不交由文渊阁保管，而是亲自收着。这次，韩文清摆摆手，将那封信凑到烛前，烧了。

 

张新杰独行东海，消息泄露恐有心人暗害，这样的风险韩文清冒不起。

 

张新杰出了城门，便感觉暗处有人窥视。也不慌忙，胯下白鹿拐了个弯，径直入了山里。那尾行之人一身黑衣，入林后什么也没寻见，毫不犹豫转身离去。隐身的张新杰在他袍角发现个似眼球又似漩涡的东西，觉得有几分熟悉，一时又想不起来。一路腾云驾雾到了东海，入水一瞬想起来，那是轮转法王的标志，也叫做轮回宗。

 

轮回宗的人怎么会跟踪他？何况那人身上的气息分明是个凡人，轮回宗在凡间的信徒早就被上任霸图国君的父亲剿灭了，难道有余党未死，企图报复？

 

一路游到水晶宫，虾兵蟹将奇怪受罚的太子回宫，都不敢怠慢，一个去报了龙王龙妃，一个去吩咐丫鬟们快些打扫。张新杰回到自己的宫殿，遣散了蚌精，烧尽了手中一根动物毛发。

 

张新杰等了片刻，却是毫无动静。正要另寻他法，就听见身后一声轻响，回过头去，那猴子怪模怪样的穿着件佛衣，正把颗佛珠丢进嘴里——原来是串成串的慧心果。

 

“老孙当年欠了你人情，给了你三根毫毛，你一直都舍不得用，怎么如今舍得了？”

 

“大圣，”张新杰行了个礼，“你既成佛，定海神针便归东海。我将龙角藏在那神器之下，想必你也是知道的。”

 

猴子一双火眼金睛盯着他瞧了半晌：“你仿佛过得不顺遂。”

 

张新杰点头：“我怀疑龙角出了问题，导致我功体不稳。龙角里有我几乎全部修为和一半心魂，倘若龙角生变，这个妖身就会崩毁。”

 

猴子无所谓的满地乱扔果核：“崩毁就崩毁呗，崩毁了就有理由上天池休养一段时间，不比你在人间受苦要好。”

 

张新杰犹豫了片刻，道出实情：“我在人间寻见一个破军星入命的人。他贵有紫龙气，我受他荫蔽，便要帮他打天下。眼下到了末尾，我怎么能不守约定。”

 

猴子不耐的挥手——果核扔的更远了：“你就是赖账，他能怎么样你。”

 

“张新杰不敢欺骗本心。”

 

猴子蹦来蹦去，一脚踹翻一个琉璃瓶：“哎呀，你直接说你想怎么办。”

 

“请大圣运起神力，助新杰再将那根金箍棒拔出来吧。”

 

猴子摇头：“不去。”

 

张新杰：“为何？”

 

猴子给他解释：“你想，你放进去的时候就抓我来帮忙，搬出来又要我帮忙，万一你以后再有什么毛病，老子不就成搬砖的了？”

 

张新杰沉默片刻，轻叹一声：“仅此一次。捱过十年，他江山稳固，肉身崩毁也不怕了。到时我就去天池，还能躲一百余年的刑罚。”

 

猴子嘿嘿一笑：“你们神仙就是死心眼，又不是漂亮姑娘，还偏要累自己功体受罪。”

 

猴子走到那沉针所在，怀恋的摸了摸棒身，大喝一声将金箍棒拔起，念了口诀收成绣花针大小拈在手里。张新杰纵身跳入洞中，心底就是一凉。

 

那树杈一样的一对龙角，被人一分为二。

 

猴子抻着头问：“怎么样了，莫不是这棍子太重了，给你压坏了？这可不管俺老孙的事儿，当初是你要压在上面，还说六界八荒除了我没人能搬开，安全得很……”

 

张新杰捧着那对断角上来，猴子蹭的窜过来，夺过龙角举到眼前：“怎么会这样？”

 

断口齐整，显然是被一剑斩断，所以修为会源源不断的流逝。

 

斗战胜佛的面露不虞，显然十分生气：“查，查出来是谁干的，老孙再开杀戒。”张新杰摇摇头：“没有时间，我要赶快回到人世。”

 

猴子急了：“你为个凡人连命都不要了！”

 

张新杰笑呵呵的让他将定海神针放回原处，把龙角揣进怀里：“我助他快些拿了天下，再去修补也不迟。修养好这对龙角要几百年，那时他的轮回我都找不见了。”

 

猴子气恼的转身就走。

 

张新杰追上他边走边道：“你不也为江流儿，豁出了性命去？”

 

猴子脚步一顿，回头恶狠狠拿手指头冲张新杰比划：“少废话。”

 

张新杰再回到人世，才知道人世这一年实在不好过。韩文清的确拿下了三州，却在蓝雨皇都止步不前。喻文州不知何时学会了异术，将城中所有百姓都变成了白骨。这种骷髅兵极难杀死，被他们杀死的人又同样会变成骷髅。如果不是韩文清死守四路城门，早就满世界白骨架子了。

 

韩文清听见城上喻文州阴冷的声音传开：“轮回有数，霸图必亡。凡有违天者皆阵在前，许……”话音未落，一根银箭破风而来。他身边一直默立的黄少天突然动了，在众人还未看清时，那根银箭就断为两截落在喻文州面前，黄少天却仍旧站着，剑还在鞘里。

 

“好漂亮的拔击，新杰叹服。”

 

韩文清回过头，张新杰仍旧如离开时一般，一身莹白不沾尘埃，此刻立在他身后，笑盈盈把他望着。而他浑身血污，狼狈不堪。

 

像是隔了那么远。

 

-TBC-